从此,世人只知道公主生了一场大病,却不知这一段宫闱秘事。

这一关就是五年,阖宫上下几乎都快忘了宫中这位曾经比皇子还要尊贵的长公主。五年来,往事如云烟,却恰如昨日,公主毁了一生的幸福,却依旧耿耿于怀在心,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在了太后身上。

青灯昏黄,有阵阵寒风从褴窗吹进来,太后披着坎肩坐在灯下,身影颓颓无力。

春景从屋外走进来,太后眼眸抬起,疲惫问:“怎么样了?”

春景上前,将门窗关上,屋内顿时少了些许的寒意,她躬身说:“公主精神头不大好,这些年来,是吃了不少苦。”

太后垂眸,心里沉顿了下,开口道:“那些苦,都是她自己该受的。”虽恨铁不成钢,可依旧是惋惜心疼,“那是我唯一养大的子嗣,都说生母不及养娘大,可到底是怎样的感受,我比谁心里都明白,后来青钟被抱走,我连面都没见过,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将双倍的疼爱都给了璇儿,将她当花儿一样养在手心里,不让风吹,不让雨淋,一点苦都不叫她受……可却将她养成了这样,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也许先帝说得没有错,璇儿是叫我养坏了……”

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一个平凡的疼爱孩子的娘亲,春景见着她如此,也顿时泪意涌上来,她上前劝慰道:“娘娘,这哪里是你的错,是世事无常,娘娘是好人是善人,公主只是遭人蛊惑,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会明白娘娘对她做的一切。”

眼泪从眼眶出流下来,滑过脸颊,太后颤抖着双肩,心痛如刀绞哭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只告诉她这世上的好,却从未教过她,这世上也有人心险恶,也有欺骗背叛。今日那一刀,她没有丝毫犹豫,直冲我的胸膛,她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春景捏着

帕子替她擦眼泪,不停地安慰她。这一刻她明白太后是伤透了心,宫里尔虞我诈,太后一生行善不与人交恶,即便是教育公主,可依旧也是叫她做一个善良的人,这世上险恶的人和事太多,如何能将公主的遭遇全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老天爷太不公平,平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生娘养娘到头来,似乎没有一件顺心……

春景替她擦干眼泪,披上披风,轻轻劝慰:“夜里风大,娘娘别坐在这儿了……”

太后抬眸看了眼屋外廊下的灯笼,那里发出昏黄的光亮,她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缓声说:“吩咐人,不要苛待她。经此一遭,她该长大了,倘若她能明白过来,哀家不怕京中流言,就让她带着晏儿留在仁寿宫里,哀家养她一辈子。”

她说完起身,抬脚走向寝殿,灯下的身影那样孤单,那样落寞。

春景看着那道落寞的身影,心下也跟着叹息。这世上总是这样,做娘的不论孩子犯了多大的错,心底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虽不是亲生,可那也是付出了全部心血疼爱过的,没人懂她的苦衷,她却依旧不计得失的对霍青璇好。

——

寂静深夜里,承干宫明间寝殿内,烛台上的蜡烛燃了大半,烛泪滴落在铜台上,堆积层层。

霍青钟躺在塌上,白日躺了一天,现下没有困意了。

可身旁的人却困倦趴在床榻边上,霍青钟轻垂眼看过去,只依稀看见她半张侧脸,双手叠在脸庞下,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她清然的下颌。

大约是累坏了,她不许旁的人进来,倒叫阿蕴受了一天的劳累。

左肩受了伤,她没法翻身,更没法坐起来,伸出手去碰触,手掌刚触及到阿蕴的脸庞,那双眼睛就睁开了,眉眼里带着疲惫,睡眼惺忪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蕴说着就探起身子,伸手试了试霍青钟额上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太医临走前吩咐,这两夜不能离人,要时刻照看着,千万不能带起热症,不然伤口感染就严重了。

手腕被人握住,沈蕴弯着身子怔了下,低头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两只眼睛睁得圆圆木木地,直盯着她看。

她有些好笑,问:

“怎么了?”

“我觉得像做梦。”霍青钟开口说。

沈蕴:“梦里有这样真实么?”

霍青钟摇摇头,说没有,手依旧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沈蕴没以为她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一时没有防备,脚跟踉跄了下,双膝抵在床沿上,猛地倾身靠近她。

霍青钟说:“贴近了才有真实感。”

沈蕴眉目流转,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一天的时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不要说她,连她自己也觉得不真实,可这一刻贴近了靠近她,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感受到鼻翼下的气息,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