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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更微妙的事情在于,钟太后不仅不是皇帝的生母,说是与皇帝有仇也不为过,五年前齐王之乱的那场宫廷政变里,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可谁都没给彼此留余地。

砚溪城钟氏子弟的血是还没“干”,但钟太后的底牌就算是至今皇帝也不甚清楚,为帝者最容不下的就是曾在卧榻之侧酣睡的人还有他摸不清的底细。

太后就是皇帝喉头一直哽着的一根刺,不论已经夺回天子权柄的皇帝如今还有没有同太后清算的理由与心思,太后之死都足以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顺势扯出一个名正言顺诘问天子的由头了。谁让事情就这么巧呢,太后礼佛只有皇帝知道,身边只有皇帝的人护卫,一切都只在皇帝一个人的执掌之下。做儿子的照顾不好嫡母的安危本身就已经是过错了,甚至再往重了说,谁知道是不是做儿子的动了戕害嫡母的心呢?

至于南山,盛誉九州的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有滥杀之心呢,更何况南山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明晃晃地犯上作乱对当朝太后下手吗?

“太平长安”四个字几乎已经立在了悬崖边上,九州到底是要再乱一回。

火势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被隐秘控制了下来,同时在南山佛寺高层和太后此行护卫统领的层层封锁与刻意维持常态下,消息没能走漏半分,南山还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八百里加急连夜出发,在第二日晨光初露时分,密信已经送抵天子案前。

南山位处宁州最南,算是昌宁二州的交界,距离怀泽城不过几百里。怀泽出了水道口炸船和方家庄园火药的事,内里其实已经翻了天,但消息被苏朗封锁的太好,对外只称怀泽水道口日前有几艘运送烟花爆竹的船意外起火爆炸,因着伤亡较小,出事的码头也在连松成的指挥下也很快恢复了秩序,因而此事在城里城外并未掀起什么风浪,不明就里的官吏和百姓们看来怀泽依旧是繁华祥和一如往日。

袁则良虽然已被秘密关押,可他名义上还是怀泽的总兵,即便定康周氏的沉船残骸已经在打捞,方氏庄园里藏的火药就摆在眼前,但还没弄清这些火药军器的大头到底是来自大胤内里还是西洋外海,也尚未揪出配合敬王谋反的昌州以及其他各州的涉事高官,苏朗和星珲都以为,袁则良暂时还是不要在明面上论罪的好,以免背后有些人得了消息会提前扫清自己的首尾。

于是怀泽总兵袁则良月前在城外打猎时不慎落马受了重伤,需要闭门调养一段时日,袁总兵本不欲声张,奈何实在是力不从心,不得已从锦都请来了上司昌州总督连松成,怀泽城的一应城防军务在几日前也暂时都已经交到了连将军手上。

袁则良被审问了五日,终于吐露了几位昌州的涉事高官,但苏朗隐隐总觉得能让昌州总督连松成在此之前连一点私运军火的风声都听不到,仅仅只是袁则良口中这几位高官手中的权柄,只怕还做不到这个地步,昌州应该还会有更大的鱼。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审问,怀泽城里忽然八百里加急从帝都来了一行天子影卫,其中有一位竟是已经由暗转明在军中历练了许久,此次前来接任袁则良怀泽总兵之位的。

与他们一起到的,是一道天子密诏——怀泽总兵袁则良藐视国法私藏军火,谋逆犯上其心可诛,罢免一应职务,即刻押解帝都受审。

如此一反常态的在暗线未明之前就将事情大张旗鼓地声张开来,不像是陛下一贯的作风,苏朗心中一紧,极剧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连松成更是直接问出了声。

前来接替袁则良总兵职务的天子影卫脸上挂着淡笑,只说他们也不知晓其中缘由,但陛下旨意如此,照办就是。

连松成将军带着新上任的怀泽总兵去城中交接重整怀泽的城防军务,苏朗和星珲却被为首的天子影卫请到隐蔽无人处递上了一封密旨——太后在南山出事了。

“事态不明之前,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适才人多,有些事不便讲,还请二位见谅,连将军那边自有人去知会。”

星珲开口问道:“敬王下的手?”

影卫摇摇头:“应当不是,江锦城至今没有任何动向,太后此行本也是临时起意,并未对外声张半分,就算是在帝都也无从知晓。何况太后是敬王生身母亲,敬王对太后历来孝顺非常,再想名正言顺地谋反,也不会轻易对太后下手。可惜时间太过匆忙,南山内寺里的那间禅院又被火烧了个彻底,尚且还来不及查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星珲神色凝重,太后在南山意外崩逝,不管敬王心里情不情愿,但对敬王谋反兴兵本身其实有利无害,他总觉得是有什么人故意在背后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