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李阿婆的神情突然有些唏嘘：“……后来，我就算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伊祁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快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西冥山附近的地图。

卫星地图显示，附近并没有其它村庄，根本找不到所谓的“小李村”的影子。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李阿婆手里的热水，继续问道：“小李村后来出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不回去探亲？”

提及此事，李阿婆突然肉眼可见的悲伤起来：“小李村啊…唉！小李村……”

“早就没了！大约三十多年前，老天爷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那架势就像是天空破了个大窟窿一样，落下的水足足积到膝盖那么深！下了三天三夜才算完！”

“等雨停了，我姐姐总觉得心里发慌，不自在，吵着闹着要回娘家看看……她和我不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个穷沟沟，觉得活在那里莫名憋闷。可我姐不知为啥，就喜欢那块地方，嫁出来之后更是不顾路途遥远，经常跑回小李村探望，离不开似的。”

“那一次她去探亲，结果一脸消失两天，家里人生怕她在路上出意外，按捺不住想要去寻她的时候，她自己回来了。”

“姐姐回来的时候浑身泥水、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的，一见人就哭，像是突然失心疯一样，歇斯底里的哭喊，说小李村没了！她亲眼看见的，山洪暴发，周围的山坡崩塌，整个村子都被一股泥沙卷里面了，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尽管对小李村并没有太多美好回忆，但那里毕竟算自己的老家，李阿婆在说起这段回忆时，脸色的神色颇有些不忍：“一开始，村里人还不相信。因为小李村向来封闭，几乎不与外界联系，所以大家都没得到什么消息。”

“可再派其他人过去看，到了小李村的原地址，就只能看见一片平底，果然是整个村子都没了。再后来，把这个消息报上去，政府那边派人下来救援，终究是没找到一个活人。”

说到这里，李阿婆的神色极为黯淡，不想再说下去，语气里带出一丝哽咽。

“很抱歉，让您回忆起如此不愉快的往事。”伊祁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低下头以作默哀。

既然在三十年前，小李村就毁于山体滑坡，那么今天自然无法在地图上找到它的位置。

只不过，在官方的私密档案里……

伊祁再次从国家资料库里调取出相关资料，不禁微微皱眉。

这边，李阿婆发觉自己在客人面前失态，急忙抹了抹眼角，笑道：“瞧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提起三十年前的旧事还是忍不住心酸。”

“不过我和姐姐比起来，还算是好的了！”

她又将话题撤回双胞胎姐姐身上，神色中又显露出几分怅然：“我姐她…当年亲眼看着老家没了，没能受得住打击，从此脑子就有点……”

“她平时还好，能干活能聊天，只是一提到小李村，她就嚷嚷着村里人还活着，她迟早要回老家。她还不顾家里人的劝说，三番两次爬山越岭回到小李村的旧址。”

“只是那地方早就毁了，回去之后又能干吗？可是我姐不听劝，疯了似的要跑回去，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最后，家里人也受不了。”

“我那个王八蛋前姐夫，直接丢下老婆孩子跑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看看。我姐只能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儿子，在亲戚邻里的帮衬下，辛辛苦苦把孩子给拉扯大。”

“可惜那群小兔崽子，果然是王八蛋的种，和他们爹一样混蛋！他们的亲娘给他们每个人辛苦养大，还给盖房子、娶媳妇，结果没一个孝顺的！”

“如果不是我之前催着他们迁坟，只怕他们还是随便把自家老娘埋在乱坟岗上，现在他们几个把老娘的尸体送到绿江市，说是由国家接手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算了，我姐的尸身在政府手里，总比在这群小崽子手里强！”

啰啰嗦嗦拐了一大圈，李阿婆又忍不住开始数落那群不争气的败家子。

看来李莲的五个儿子，没敢把殡仪馆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家长辈。

不过这样也好，李阿婆的年纪大了，倘若知道亲姐姐的尸体在死后又遭了不少罪，肯定要受刺激。

伊祁设法稳住李阿婆的情绪，继续像聊家常一样获得有用信息：“您刚才说，您姐姐一个人拉扯大了五个孩子？”

“可不是，那群不争气的王八羔子……”李阿婆张口又想骂外甥。

伊祁打断她道：“一个人养活这么多孩子，您的姐姐当年一定很辛苦！给每个儿子都成家、盖房，一定花费了很多钱。”

“说起这件事来，也确实有点奇怪……”李阿婆是个没什么见识、但同时也没什么城府的小老太太，此时听了伊祁的话，也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开始嘀咕起来，“这么多年了，我确实不知道我姐姐当初盖房的钱从哪儿来的。”

“养孩子费钱，给儿子盖房费钱，给儿子娶媳妇更是费钱……我姐的脑子还是老样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除了农活外也没什么其它收入，可就是能在需要的时候拿出钱来。”

“甚至有一次……”像是想起了什么，李阿婆突然皱起眉头，近乎自言自语道，“她总是往小李村那边跑，哪怕那边根本什么都没剩下。她去世前的那几年，更是去的越来越勤，甚至更加喜欢在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