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领了旨意,躬身拜别走出养心殿,正撞上前来请安探望的允礽。

乍一瞧见理亲王着朝服,戴朝珠,眸光坚定地立在抱厦外头,张中堂都为之一顿。

二爷如往常一般仍是笑着的,只是这笑里有了温度,春风和煦,眸光也比先前亮上几分。整个人立在那处,精气神是活的,与乾清宫守灵时判若两人。

张廷玉心生欢喜,倒没表现的太明显,拱拱手见礼。

允礽浅笑:“中堂还是这般龙虎精神,从前就听闻您每日四更天起,操劳一整日,万万要保重身体。”

张廷玉心头一暖,与允礽多说了几句,等苏培盛亲自出来接人,才拱手与他作别。

每日操劳朝政的张中堂,忍不住回眸忧心起这对皇家兄弟。

允礽在张廷玉的遥望中,步入养心殿暖阁。

胤禛已经换了身常服坐在罗汉床上,瞧见允礽进来,先是一怔,继而拦了他行至一半的礼,无奈道:“二哥如何这样生分,难得见你进宫一趟,兄弟许久未见,还得朝服朝珠的穿戴着。”

允礽笑了笑:“既是兄弟,也是君臣。昨个皇上已经向臣表明心迹,今日换我前来,说是谢恩,谢的却不止是昨日的圣旨。这件事于臣而言很重要,自然要正式一些。”

这话就是知道小幺是他特意派去宽宽心的了。

雍正有些动容,摆摆手赐座:“朕是说不过二哥,从前你便有君子行事的那一套,这么多年了,依然没变。”

“看到二哥如此,朕很高兴。”

允礽接了苏培盛递上来的新茶:“多亏了皇上与幺弟。”

想了想,允礽主动开口:“皇上派臣去管着理藩院,可有什么嘱咐?”

这也是允礽今日亲自进宫一趟的原因,有些话,不好叫旁人转达,也不能明面上写在纸里。

雍正叹了口气:“旁人不知晓,二哥应当知道,理藩院管理蒙古、回部、西藏、新疆等地事务,对大清来说,是外防上的一道坚实壁垒。”

允礽垂了眸,看着茶碗里打着旋儿的茶叶子:“圣祖爷从前就提起过,自汉、唐、宋、明以来,历代俱受蒙古侵害,若能令其归心入我朝,当为开天辟地的幸事。”

由此可见,理藩院设立之初,背后有多少雄心壮志。

允礽忽然有些明白了雍正叫他去任职理藩院的深意。

他斟酌片刻,绕了个弯子递话过去:“皇上今个这普洱嫩叶沏得极好。这泡茶时沸水一冲下去,茶叶便会四处翻腾,溢出茶味。臣在想,这莫不是正如如今的蒙古二十四部,被谁搅了一通浑水,蠢蠢欲动了?”

雍正畅笑一阵,叹息道:“这便是朕请二哥坐镇理藩院的目的。”

索额图一死,允礽的外家赫舍里家族虽然垮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事情的余威尚存。譬如说,赫舍里家如今仍与多铎、鄂尔泰、图尔格家尚有姻亲关系。

再者,蒙古、西藏如今虎视眈眈,定然等着他这个新皇被兄弟们围攻,好叫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他就偏要委任曾经的太子爷去会会他们,叫他们摸不着头脑,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