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馥橙,说得最多的就是;

——有人在看我。

——他会害我。

——我害怕。

——我不想看见他。

当时的俞寒洲只一味地哄着馥橙,对馥橙千依百顺。

卦象看在眼里,便也觉得,馥橙害怕的是这个身体原本的灵魂,怕被送走,怕被取代。

可如今细细想来……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就是馥橙的某一个转世,他们本就是一个人,馥橙又怎么可能会自己害怕自己呢?

他根本就是在说谎,在蒙骗卦象。

他坚持不懈地装了那么久,不过是为了一个目的……

——麻痹它。

而俞寒洲,并非没把馥橙的话放在心上,相反,俞寒洲听进去了,也听懂了馥橙的无助。

或许俞寒洲作为一个古人,并不能联想到卦象这种神奇的事物上,可只要俞寒洲在意馥橙,就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去尝试着解决这一切。

卦象忽然想起来,有一段时间,俞寒洲忽然像是转了性,突然求神拜佛了起来,还请过道士和大师来看馥橙。

只是当时卦象以为,俞寒洲是为了杀死馥橙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所以并没有在意。

之后,俞寒洲又频繁地研读和精神疾病有关的典籍,多次派人去各地寻访名医,自己更是写了一堆没人看得懂的药方……

可问题是,馥橙却很神奇地看得懂那些药方……甚至还会自己拿笔乱涂……

不!

他不是乱涂,他分明……是在画东西。

卦象心惊无比地将那些图案细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颓然地关闭了监控。

谁能想到,一个精神病人乱涂乱画的几百张药方,上千个形态各异的零碎图形,组合起来就是一幅画呢?

还是一副很认真的儿童画。

有第一世医院里的馥橙,有第二世变成小被子的馥橙,有第三世……被卦象胁迫、被命运线控制的馥橙。

他一直在无声地向最亲近的人求救,对俞寒洲倾注了全部的依赖和期盼。

哪怕发病了意识不清醒,哪怕遗忘了前世所有的知识,连思维能力都受到限制,他都竭尽全力地将图案画出来了。

一笔一划,从来未曾放弃,甚至拆分得……没有现代计算机精密的计算,根本无法重新拼起来的程度。

而最可笑的是,馥橙做这一切,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因为没人能保证俞寒洲一定会发现药方里的玄机,也没人能保证俞寒洲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能够做到像现代计算机那样精确地把图案拼起来。

一切不过是一场几乎无望的赌注。

可馥橙依旧做了。

卦象突然觉得,可笑的是其实是它自己,是自负傲慢的命运线,自以为能操控别人的命运。

因为只要一想到,相府每一个深夜里,拿着剪刀、滑稽地剪着那些图案的俞寒洲,它就无法面对自己。

倘若俞寒洲对馥橙少万分之一的耐心,少万分之一的深爱,都不可能做这种看起来极为可笑、甚至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拼出个结果来的幼稚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