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娜目光落在王庭中那些来来往往的北境兵卒身上，摇了摇头，说道：“北境人没有为难我，好吃好喝的关了我一天，问清楚我的情况后就将我放了。”

“没有为难就好……”阿竭利知道戎羌人是怎么处理燕朝虏获的女人，他害怕自己的妹妹也被同样对待。

卓娜又说道：“他们还教我们怎么做奶茶，可好喝了。”

阿竭利头一次听说这新鲜事物，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待问清楚后，感慨道：“这群北境人，懂的可真多呀。”

卓娜觉得如今在北境人手底下讨生活，比在大阏氏手低下过得畅快许多，那时候虽然是可汗的妻妾，但可汗残暴，大阏氏凶狠，她这种没孩子的妾室就是可汗后宫里的底层，连吃饱饭都是难事。

北境人来了之后，对待那些沾了血的兵卒态度不好，但对待戎羌的妇人和小孩却不差。

卓娜这种不得宠的妾室，王庭里那些被称为下等人的侍从，在北境人来了之后吃得饱穿得暖，每日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什么时候鞭子就抽了下来。

相较于王庭中贵族们对北境人的辱骂，他们这些“下等人”只巴不得北境人长长久久的留在王庭里。

越是底层，他们的期盼也就越简单，没有动辄打骂，可以吃饱穿暖，那他们才不管头顶的是戎羌人还是北境人。

阿竭利听妹妹说起这些时日的经历，心下百味杂陈，既惶恐于北境人在戎羌这般收买人心，又惊喜于北境人似乎并不打算对戎羌赶尽杀绝，是抱着善意而来。

在如此心境下，阿竭利等待许久，才得到了拜见邵瑜的机会。

倒不是邵瑜有意刁难于他，而是这次他采取的是一对一的见面方式，前一个部落族长的会面结束，才能轮到下一个。

阿竭利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等了许久，但他进去之后，面上却不敢有任何怨怼之色，而是恭敬的朝着邵瑜行大拜之礼。

邵瑜吩咐他起来后，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阿竭利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面上还带着些许紧张之色。

任谁刚刚看前一个部族首领口出狂言被处罚，也会如他这般谨小慎微。

显然他的这般低姿态，让上首的那位北境之主十分满意。

阿竭利从前也见过邵玄朗，在那一战之前，邵玄朗是他们戎羌人眼中难缠的对手，如今邵瑜虽然比邵玄朗年轻许多，但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邵玄朗。

甚至因为刚刚杀了人，阿竭利只觉得邵瑜身上有一股摄人的煞气。

“说说你们呼合部的情形。”邵瑜沉声问道。

阿竭利闻言微愣，一时不该从何说起。

“怎么，你们部族多少人都讲不清楚吗？”邵瑜诧异道。

阿竭利立时一个激灵，说道：“呼合部族如今有三千人。”

说完，邵瑜问道：“十五岁以下孩童多少人？青壮多少人？女子多少？老人多少？”

阿竭利没想到邵瑜会问得这般详细，他一个古代人竟然跨越时空体验了一把现代面试，万幸呼合部族才清点人数没多久，因而邵瑜提出的问题，他能回答一大半。

“去年冬天，部族里死了多少人？其中小孩多少？老人多少？”

阿竭利：……

阿竭利本以为会面对邵瑜的拉拢或震慑，却没想到自己进来后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数数。

“放牧牛羊多少？马匹多少？公母如何分配？”

牛羊马匹是部族最重要的资产，阿竭利原本还想隐瞒，但他想到那一日的漫天箭矢，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一个时辰过去，阿竭利终于被允许离开王帐，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湿透，整个人也是一副虚脱的模样。

陪伴他前来的长老见此情形，赶忙迎了上来，问道：“首领，那位北境之主都说了些什么？难道他为难您了？”

阿竭利摇了摇头，想到那一连串的问题，他很难说这是为难，只道：“北境之主，心思难测，但看起来多半不打算大开杀戒，且先等着吧。”

他觉得若邵瑜要杀自己，也不会舍得浪费那么多时间发问。

王帐里的邵瑜，此时正看向阿金。

“他的答案，与实际出入不大。”阿金回答道。

邵瑜点点头，说道：“看他的衣物，并不如何华丽，老人和孩子身体弱，冬季难熬，但他的部族，去年冬天死的老人孩子却很少，说明呼合部善待长幼。”

爱护幼崽不算多稀奇，毕竟他们承担着未来，但失去劳动力的老人，也能在这个部族好好活着，只能说明这是来自部族高层的善待。

邵瑜也记得，呼合部是那天在战场上跑得最快的部族，虽然这举动不甚光彩，至少证明阿竭利爱护族人，同时也知道进退。

“再看看有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邵瑜说道。

花了两天时间，邵瑜才与十五个部落首领完成见面，并在第三天才举行招待他们的宴会。

宴席上虽然杀牛宰羊，但用了不少中原的烹饪方式，这些部族代表们，也吃到了北境人带来的新食物：奶茶。

用燕朝的茶叶，和草原的羊奶，混合在一起做成的去掉腥味的新饮品，倒是引来各部族的关注。

不少部族首领当场请求配方，邵瑜也一口应允下来。

除了奶茶，邵瑜又拿出了不少特别的奶制品。

戎羌生产力落后，尚且还没发展到发明这些奶制品的地步，因而大多数时候羊奶牛奶都白白浪费了。

因着奶类储存运输不便，邵瑜当场提出要在戎羌建立各类加工厂，收购他们的牛奶羊奶，专门制作这种奶制品，并提供大量工作岗位。

除了奶制品加工厂，还有皮毛制品，几乎将草原人浪费的资源全都废物利用起来。

于此同时，邵瑜还会向他们以低廉的价格销售盐、粮食和布料。

前面的奶制品加工厂只是开胃菜，后面盐粮才是重磅，一下子将所有人都炸晕了。

若是没有先前将索申可汗打趴下的武力震慑，邵瑜推行这些政策可能还要面临戎羌人的抢劫，但先打了大棒，再给甜枣，一切就变得轻松起来。

最后邵瑜定下由阿竭利担任新的王庭可汗时，也没有人敢提出反对。

邵瑜留下五千精兵驻守王庭，带来的多余的粮食和食盐，也全都换成了草原人的牛羊与马匹。

也有部落不愿意交换马匹，但在邵瑜拒绝向他出售盐的威胁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