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小皇后 阮阮阮烟罗 4130 字 2022-09-21

慕昭原是在向天子行礼的,这时又低着头转过身,同殿中众人一起送驾。皇帝走时快步掠走过她的身边,她躬身低垂着眼,未见天颜,只见他身穿着的玄色团章龙纹衣角,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圣驾已远,大公主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献美一事,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心中苦笑。她望着殿中的少女身影,一时也不由心灰,暗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注定献美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她的父皇虽在二十年前登基时就开选秀有了三宫六院,但到如今在女色一事上,境界怕是与出家人差不多了。

原来心怀希望的大公主,被眼下情形弄得心灰,而原来纯将献美一事当戏来看,以为皇帝对这少女有意的可能,细微地仅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长公主,却在圣驾离去许久后,唇际缓缓地弯漫出一抹笑意。

这名叫做慕昭的少女,先前可是同她说想做女道士呢!长公主悠悠笑想着皇帝走时迅疾如风的步伐,暗想无情无义的千年铁树居然似要开花,可绮年玉貌、正应春心盎然的少女,却要出家入道断情绝爱,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好看的戏码吗?!

这个小女道,她收了,但得再等等,等她再扇扇风拱拱火,将皇帝的心火撩得更旺时。当千年铁树终于动了心欲,可心动之人却头也不回地绝了情入了道?想想就妙极,也该让她富有天下的至尊皇弟,尝一尝何谓求而不得!

本就将宴终,圣驾离去没多久后便就散席。公主府花园早备有小戏等供宾客宴后听赏取乐,散席就走乃是对主家的不敬,于是宴上一众人等俱未即刻作辞,都耽走在园中,随意游赏闲话。

目下闲聊的最多的,自是陛下究竟是听了傅总管密奏的什么急报,才走得这样焦急。有人猜说,许是宫中的太后娘娘病了,陛下急忙回宫探望。又有人猜说,许是戎狄残部又死灰复燃,在大周边境滋扰生事。

不管是太后老娘娘病了,还是大周朝又要兴战火了,端王孙宁绍一概不放在心上。他自望见永康公主所说的“高人”,竟就是那少女慕昭后,满心满眼就只有她一个,一颗心,如在被猴子百般抓挠,又痒又恨。

恨的当然是慕昭划他的那一刀,他到今天手臂还敷药包扎着,略动动就疼得要龇牙咧嘴。心中积恨在这几日的疼痛煎熬下,越积越深,像是慕昭如就在他眼前,他能直接一刀穿过去。

而痒痒,却也是为慕昭。没见到她时,他恨得要将她抽筋扒皮,可等真见到她了,见她身着女儿衫裙,姿色鲜妍犹胜那日做少年打扮时,心中就痒得如蚂蚁乱爬,登时将抽筋扒皮的念头,改成抽了她的丝绦,扒了她的衣裳,以解心头痒火。

恨痒想着,不禁就提步向那少女身影走去时,宁绍却又见斜地里忽地走出一人,春风里一袭绣金锦袍明烈如焰,像若他敢贸然撞走过去,这明焰就要不顾情面地燎他一手血泡。

宁绍不由僵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燕王走到少女身边,同少女笑语几句后,与少女一起在明媚春光中走远了。

他心痒痒,可脚下实在迈不动。燕王宁恪是天子的爱子,正受陛下信任重用,风头正劲,他是不敢在这时与燕王硬扛的。就他身上的伤,在祖父和父亲问起时,他也只说是自己骑射时不小心弄的,半点没敢提说是因强抢燕王爱姬——若实话说了,怕是要被祖父责罚的。

一壁只能强忍色心,一壁又色心难消,实在不甘就如此放弃这么个绝色的小娘子,宁绍心中又痒又恨、百般纠结。他凭栏而立,遥望着远处的少年少女身影,将攥着栏杆的手捏得快发白时,忽听身侧响起一道清悦女音:“世孙这是怎么了?”

宁绍侧身看去,见是尚书令之女郑宜芸。郑宜芸目光落在他脸上青处和手臂伤处,关怀问道:“世孙这是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了吗?”

现下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郑氏女,的确是个大美人,只是美则美矣,但在宁绍看来,郑宜芸美得过于规矩了些,一言一行都时时淑逸闲华,不免死板,不及那个叫慕昭的小娘子,又甜又辣的,招得他心痒痒。虽然慕昭给了他一刀,但那一刀后,他心反还更痒了,对她更加势在必得了。

一因对慕昭的强烈欲念,使得他现下看不进旁的美色,二因郑宜芸这等被家族当未来皇后培养的世家贵女,不是他可随意亵玩的,他再好色也没糊涂到忘了这点,故宁绍对美貌的郑宜芸,并无风月心思,见她发问,只打哈哈说道:“是,前几日不小心摔的……”

敷衍几句后,宁绍心中忽然闪过一念。裴、郑两姓有意联姻为盟的事,他听祖父提起过,贤妃相中郑宜芸为儿媳,郑宜芸就是未来的燕王妃,他何不利用未来的燕王妃,令燕王弃了慕昭呢?

燕王一弃,慕昭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宁绍暗在心中称赞自己机智,随意同郑宜芸闲扯几句,问候她父兄身体后,忽似才看见一般,引郑宜芸朝燕王慕昭所在看去,重重地“咦”了一声道:“那不是燕王吗?他身边的是……?哦,大公主说的那人。”又“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永康公主府的‘高人’,就快住到燕王府去了,赶在燕王妃入府前呢。”

宁绍想利用女子间的妻妾之争,刺激郑宜芸的妒心,催使郑宜芸出手将慕昭从燕王身边赶走。裴、郑既要联盟,燕王这时候定会对郑氏女十分客气,若郑宜芸因慕昭醋海翻天,想来燕王纵在心中感到不满,但在明面上也不会拂了郑氏女的面子,会选择舍弃慕昭的。

于是就添油加醋、添柴加火,说那慕昭生得十分貌美,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祸水小妖精,若早在燕王妃之前进燕王府,定会紧紧地缠住燕王的人和心,那后入府的燕王妃,日子可就过不舒坦了。

宁绍嘴皮子都快说干,身边的郑氏女却始终神色平和,眉眼间没有一丝忧虑焦灼,十分大度地回说道:“我想燕王殿下,不是那等会容宠妾灭妻的轻浮男子。”

又笑看向远处的少女身影,悠悠说道:“这位叫慕昭的姑娘,生得又美,填词制曲的技艺又高超,实是个知情知趣的妙人,若我是男子,定也希望她能常伴身侧,甫一见到她,就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快些与她定下亲事好长相厮守的。”

似是无心插柳,宁绍听着郑宜芸的大度之语,心里头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不由随之深思下去,连郑宜芸何时走开了都不知道。慕昭既是燕王的“卿卿”,那他是不能明抢以得罪燕王的。可是,若不是他出手抢,而是慕昭主动愿意到他身边呢?

随即想起这两日蒋延查到的慕昭身世,宁绍记起慕昭寄居在舅家,记起她似有个表兄快参加春闱。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就是他爹,他不正可利用这件事,让慕昭的舅舅舅妈,“主动”将慕昭许配给他嘛!慕昭爹妈都死了,她舅舅舅妈的话就是“父母之命”,她不可违的!

到时候就算燕王心中有不满,也不好对他发火的,谁让燕王自己不早点给慕昭名分呢!他可什么都没干,只是因今年恰好是他爹主持春闱,慕昭舅舅舅妈为儿子往外送外甥女,孝顺的慕昭听从舅家的安排,为了表哥的前程,选择改投他怀,他只能笑纳罢了。

宁绍越想越乐,将亲信蒋延唤至身边,悄声吩咐其去威胁慕昭的舅父舅母。他望着远处正亲近同行的少年少女,想不久之后慕昭的身边人、甚至枕边人就要变成他了,忍不住在日光下咧嘴而笑。

“笑、笑……你还笑得出来!”公主府园内的涵香亭中,大公主推开驸马林适,坐到一边恼道:“我都要愁出白发了,你还笑!”

驸马林适本就觉得公主妻子的“献美”一事,甚不靠谱,有可能弄巧成拙,反招圣怒,为此百般劝阻,只是妻子不听。今日所谓的“献美”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妻子感到失望而他对此是十分乐见的,神色轻松地宽慰大公主道:“天意,只当是天意罢。就将这事放下,别再乱筹谋,让那姑娘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大公主却犹心有不甘,冷着脸抿着唇不说话时,忽望见远处樱桃林中,燕王正与慕昭走在一处,且唇际衔笑、看向慕昭的眸光甚是温和,不由在心中又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