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辽袖藏在袍下的手指默默蜷缩,不知是怕还是躲。

她不敢回头,发丝颤栗,一截瘦白细腻的脖颈,生怕一转身就撞进他眼帘。

云针一见是殿下,悄悄地出去了,走的时候不忘熄灭了宫灯。

辽袖眼睫轻晃了晃,咬紧了牙,提醒他,盼他能捡起一点矜贵。

“殿下……十步之外。”

他就站在她身后,峻拔的身姿几步遮挡了月光。

滚烫炽热的气息袭来,一点点侵噬、笼罩……

她很害怕将后背留给他,辽袖仰直了脖颈,眼前一片漆黑,紧张得呼吸都轻了。

黑暗中,身子的感知更敏锐,她甚至能感受到肩头无形的热流,迟迟不曾落下来。

或许这是他最后的良心。

他的手悬在少女颤抖的薄肩,手指似乎被吸引住,想将她的弱肩把弄在手里,反复几下,终究止住了痒意。

文凤真瞧着她这副畏怯想躲的姿态,视线无声偏下,她的耳根已红了一大片。

辽袖透红的面颊,微湿的眼角,让人看怔了。

“没碰你吧。”他翘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

这是碰不碰的问题吗?

辽袖只想贴着桌子更低一些,这副单薄瘦小的身躯占不了什么地方,紧抿嘴角,挣扎得满脸通红也逃不开。

她怕再挣扎真要撞进他怀里了,他离她这样近,恍然未觉这个姿势有多亲昵。

文凤真衔眸扫过她全身,手悬在她肩侧,不动声色。

“太医说你生病了。”

辽袖攥拳取暖,心头一沉。

她上次跟吕太医撒谎说有心疾,难道吕太医将这件事告诉他了?

不,不是的,辽袖深呼吸一口,上辈子与他交锋太多次。

文凤真从来在话语中布下陷阱,他知道她不会如实回答,所以携了若有若无的试探。

辽袖悄悄侧头,抬眸瞥了他一眼,快速收回来,板着一张脸,语气生硬几分。

“我没生病。”

文凤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意味深长,她在撒谎,他却并不急于拆穿。

辽袖心虚地又瞥了她一眼,有些受不住了,被盯得没话说。

“辽姑娘,你这根小竹子挺好看。”

他忽然扯起笑颜,凤眸落在她头上的绿色绸带。

一根手指勾住了绸带,很过分地绕了她一缕头发,缠在他自己的手指上。

微微使劲,迫使她将小脸儿侧过来。

少女衣领里透出半边诱人的颈窝,她极清瘦,骨肉温热。

仿佛能嗅见淡淡绿梅香,她怎么这么香。

文凤真指腹压着她的头发,迷恋地摩挲,连头发都是滑滑的,香香的,比上等绸料更舒服。

“送我吧,就这根发带。”

他嘴角抿起笑意,似不在意地说。

这是宋公子送她的发带。

辽袖眼眸里冒出几分恼怒,皮肤跃上半抹香红,乌瞳湿漉漉,又怕又气地瞪着他。

“你不能……你不能!”

他下巴微抬,轻轻吐字,不容人拒绝:“我能。”

少女惊得身子后仰,后脑勺毫无防地贴上他的掌心,半张小脸儿在他炽热的掌心,瞬间煞白,乌发凌乱地铺散在胸前,襟扣略松垮。

她死死瞪着他,似乎他敢伸手,她一定咬得他鲜血淋漓!

文凤真高挺的鼻梁贴近她的颈窝,滚热香甜的气息喷薄,眼底一派执迷不悟。

哪怕全京城的人都冷嘲热讽又如何?他从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眼前少女的小脸,跟庙会上的油彩花脸重叠在一起。

不断浮现,她纵身一跃在深湖之下打捞他的金身碎片,他贪婪汲取的勇气,一跃的勇气。

他派去十名死士,用一辆马车将她平安接回京城,躲过了皇后多次刺杀。

她的头上为什么要戴着宋搬山的发带,无法容忍。

辽袖心尖一颤,猛然被他双手环腰,一下子抱上桌子,携了霸道的攻击性。

辽袖震惊得不轻!

上辈子新帝最喜欢让她坐在御书房的书桌上,底下压着一袭龙袍,勾得她双腿环腰。

直到最后,双脚都离了地……那种无法掌控平衡的感觉令她浑身发抖。

她嗓子眼儿的心脏几乎跳出来,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恼羞成怒,咬紧齿关,不由自主蹦出几个字。

“十步之外,殿下,别忘了你是个输家!”

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在自己的赌局中输给了她。

他还欠了她一次人情,所以离她远点!

“辽姑娘,别怕。”他抿直嘴角,双手摊开,以示克制。

辽袖从未想过一头雪蟒在天然不驯的攻击本能下,会主动止步。

他漂亮又极其危险,反复不定。

雪肤琥珀瞳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若无其事地摊手,后退了几步。

文凤真的呼吸逐渐平缓,眼底暗色无澜。

总是忍不住朝她的位置靠拢,哪怕她是个小冰块儿,那样抗拒,总想贴上去。

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想起梦里她喊疼的样子,心口疼得厉害,他不能再让她紧张害怕。

他的手掌不可抑制地被吸引,悬在半空,青筋隐现。

最终只是取下了她头上碍眼的绿绸带,手指间滑过她的头发,让人想猛吸个够。

他将手腕上的绿绸发带,放在鼻尖,眼底刮起了隆冬时节的大雪,盯着她。

“别小气,本王不白拿你东西。”

文凤真用修长分明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白袍没有一丝褶皱,整齐干净。

他恢复了一贯伪装的谦和,望着她,眼底生辉。

桌上放了一个小物件儿,转过身,敲了敲桌子,再也未看她一眼。

“就拿这个跟你换。”

辽袖瞥了一眼桌面,心口微滞,一把名刀静静躺着——骊珠。

京城各旧部打破头争抢的东西,精锐死士营拥护,三分之一军权。

三月十五那日他来鹿门巷,摩挲了数百回,没能送出的骊珠。

文凤真眼底蕴着深不可测的湖泊,风平浪静,唯有纷纷扬扬的雪粒子在寂寥夜空中席卷而来,他淡淡开口。

“辽姑娘,胜负未定。”

他翘起嘴角,殷红嘴唇抿出一丝骄纵:“我底牌未出。”

底牌?

辽袖悄无声息扫了他两眼,心下诧异,面上仍是一声不吭。

辽袖拿起这柄华贵冰凉的短刀,沉甸甸的,生冷肃杀,象征淮王正妃的标志。

可她并不需要,上辈子没能拿到的东西,她这辈子已经不再渴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