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啊?”重清柠偷瞄了一下哥哥的背影,企图从肢体语言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什么是家……我们家的老房子在圣蒂兰事变的时候被毁了,后来虽然在政府的帮助下重建,但和之前比总是感觉哪里不一样了。真说家的话,我觉得圣蒂兰的基地就是我的家。哥呢?哥不觉得贺兰家是自己的家吗?”

重清颜没有回答,至少在贺兰枫不在的日子里,那个家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丝毫归属感,它更像一个紧密的温室,虽然温暖,却是牢笼。

门被轻叩了两下,重清颜喊了声“请进”,贺兰景坤便推开门。原本正倒坐在靠椅上的重清柠连忙立正站好,嘿嘿地笑着喊了声“哥夫”。

贺兰景坤朝他点点头,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重清颜身上,“我有事和你说。”

重清颜捧着烧杯的手紧了紧,随即道,“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间的紧迫气氛让重清柠十分紧张,他紧贴着墙壁走到门口,“呃,那你们先聊,我去找小司琼玩啦,拜拜~”

门一关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重清颜移开视线,“你先说……不,还是我先说吧!”

那一瞬间,重清颜忽然意识到了贺兰景坤会说什么,所以急忙改变了主意,“我、我……”

战争结束了,已经没有再拖延下去的理由了,现在是最后的时机,难道你还对这段不该有的婚姻有所期待吗?难道你是如此软弱自私的人吗?

想到这,重清颜一咬牙,一口气说道,“我们离婚吧!”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室内,就像钟声敲响后的余震,在耳边不断盘旋。

贺兰景坤不觉抿紧了唇,他从未想过重清颜会和他提离婚,甚至于也从未想过“离婚”这样的字眼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婚?明明他们一直以来都很好,他们从来没有过争吵,重清颜对他很顺从,他也很满意,虽然最近才发现对方有自己之前完全不了解的一面,但他也不认为这是会影响到他们婚姻的事。

所以……

“是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贺兰景坤问。

这个问题让重清颜眸子一紧,对上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眸子时,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如贺兰景坤这样优秀的天之骄子,居然也会有第一反应是自身问题的时候,甚至让重清颜觉得,他是在期望自己留下来的。

“不,不是……”他垂下视线,不敢去看贺兰景坤,“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们本来就不像是夫妻,你不该和我这种人捆在一起,你值得更优秀、更出众的人,比如你之前的未婚妻。”

贺兰景坤沉声道,“这些话十年前你也说过,但你还是选择嫁给了我,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那是因为身为圣蒂兰事变受害者的我根本没有资格拒绝你!”重清颜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吼了出来,“你是解救了圣蒂兰的英雄!是第一军区贺兰司令的长子,你身份高贵,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看着你,盼着你从云端上跌落,被我这样的人匹配上就已经让你沦为笑柄了,如果我再拒绝你……我再、我,我哪有那个资格?我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一次次受辱呢?

可是他说不出口,像他这样的人,仿佛连将这份爱意说出来都是对贺兰景坤的侮辱。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参加宴会时不小心迷了路,撞到那些刚刚还在向贺兰景坤嘘寒问暖的名流贵族,是用如何难以入耳的言语在嘲笑贺兰景坤娶了一个自己这样的妻子。

一个圣蒂兰事变的受害者,一个曾经被人标记过的Omega。

贺兰景坤看到重清颜甚至不敢跟自己对视的模样,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我今天才知道你会有这样自卑的心理。”

重清颜浑身一震。

“自卑”这两个字就好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最后的尊严踩在肮脏不堪的泥土中,而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么看他的人居然是贺兰景坤。

“你以为我想这样、我天生就是个自卑的人吗!在梅利人攻进城之前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愤怒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以前也是个很骄傲的人!虽然我没有父母,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政府的赞助下我考上了圣蒂兰的第一学府!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学医学,12岁就被乌兰特的霍格林医生看中,可以破格让我到乌兰特学习!虽然为了清柠我拒绝了,但15岁的时候我就参与了染色体基因改造项目,后来又响应女王号召从零开始学习研制机甲!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让别人看低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圣蒂兰事变,如果不是因为梅利人,我、我……”

他已经泣不成声,有时他也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学家,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去了华和帝国,见到了贺兰景坤,那他一定能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不会有丝毫顾虑,更不会有任何自卑。

可梅利人加与他的耻辱,却成了他终生都无法磨灭的污点。

贺兰景坤的眸子晃了晃,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重清颜让他的心都在发颤,“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施暴者、那些因此而轻视你的人的错。”